编者按
中央纪委国家监委驻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纪检监察组原组长、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原党委委员王会民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不知道3月21日下午公布的这则消息与益智教授之前发表的几十篇关于非ST股票一元退市涉嫌信息披露违法的论文是否有因果关系，抑或是量子纠缠。上周在本栏目指出应该尽快将东方集团、江苏吴中等重大违法公司披星戴帽ST，结果第二天晚上东方集团紧急变成*ST东方，并且周一停牌强化信息披露的效果，说明目前证监会在保护投资者的信息披露效率提高了很多。但我们在内部研讨时都认为，鼓励受害的投资者根据证监系统对上市公司及其大股东虚假信息披露处罚认定到法院打官司，索赔律师忙得不亦乐乎广告打得满天飞，实际上是对无辜金融消费者的二次伤害，由于股票交易与虚假信息披露乃至大股东非法减持都有留痕，比货品买卖纠纷要容易认定得多，一旦确认证券违法事实，由投服中心会同投资者保护基金对受害投资者先行赔付，按照损失本金及利息为基数退一赔三，积极推动构建行政执法、民事追责、刑事打击“三位一体”的立体化追责体系，鼓励违法团伙内部人举报做污点证人减免责罚，只有这样耐心资本才会心安进行长期投资。
3月16日周日晚间，东方集团紧急公告称公司股票自3月17日周一停牌1天，自3月18日开市起被实施退市风险警示，证券简称变为*ST东方，股价日涨跌幅限制从10%变为5%。同一天，中国证监会下发的《行政处罚事先告知书》认定其2020年至2023年年报存在虚假记载。东方集团公告称，如果正式的处罚决定书认定公司触及重大违法强制退市情形，公司股票将被终止上市。而事实上，东方集团3月14日周五收盘0.92元，已经具有成为第六家非ST股票一元面值退市的品相了。
笔者每周在给200多位财大金融、会计专业的学生上证券分析课时明确指出，2024年6月东方集团和中银绒业股价都到过五毛多，东方集团当时公告预重整，结果股价从0.59元暴涨至3.74元，完美避开所谓“一元退市”，结果直到今年才发现，所谓预重整属于欺诈性的虚假信息披露，还有连续四年财务造假，综合东方财富数据及2024年业绩预告，连续四年公司累计亏损达63亿元人民币（2024年预计归属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亏损15.57亿元）。当然若考虑最终的财务造假，亏损恐怕更甚；2024年3月6日，公司使用募集资金6.28亿元补充流动资金缺口，截至2025年3月5日“挪用”已到期，但公司无力偿还，可谓五毒俱全。而当时没有任何违规信息披露的“乖小孩”中银绒业不停牌蒙眼狂奔18个百分之十跌停板，20个交易日低于一元面值退市，期间深交所没有任何停牌问询，放任第三大特定股东违规低价清仓减持（事后在2024年半年报结合当时龙虎榜才得知），蕴藏的重大项目虚假信息披露以及违规商誉计提财务洗澡造假的行为直到2025年1月25日才爆出，也让中国银行宁夏分行扯上了内幕交易的嫌疑。反观“坏小孩”东方集团周五股价跌破一元后监管部门在周日半夜突然宣布对其披星戴帽（股票简称变为*ST东方），并且实行百分之五涨跌停板，还给与停牌1天的信息披露冷静期，同时还表态要救济东方集团的中小股东，“坏小孩”得到的待遇明显优于“乖小孩”。
3月14日东方集团跌停板收于0.92元，财大的同学们原来都以为又一家非ST股票退市出现了，也想看看老师鼓呼了半年多的完善非ST股票一元面值退市规则建议是否会被打脸，结果等来的不是东方集团20个交易日非ST闪电退市，而是周一紧急停牌闪电披星戴帽，“几天前就担心东方集团是不是会也因为面值低于一元退市，果然启动程序了”。这个细节是否意味着监管部门在行动上实际承认了非ST退市的信息披露非法性与不合理性，既然还说要救济东方集团的中小股东，那么如何救济非ST退市时没有任何处罚信息的被打入冷宫半年多的中银绒业的中长期股东早该尽快提上日程。某知名证券网3月16日晚间22点55分以“东方集团，启动退市程序”为题公布了对东方集团披星戴帽的退市预警措施，那么是否意味着去年6月中银绒业等五家非ST公司的闪电退市根本就没有启动退市程序呢？3月18日中证投服中心联合深圳证券交易所推出《一图读懂深交所退市规则》，在介绍深交所退市制度修订要点时关于第四点交易类强制退市，只介绍了低于市值5亿元退市标准，没有提1元退市标准，这个细节似乎意味深长。笔者并非完全反对一元退市规则，但始终建议一元面值退市仅限于ST公司，市值退市同理（非ST市值退市从来没有发生），东方集团紧急披星戴帽是用实际行动来让一元面值退市发生在*ST公司。
其实55万遭遇非ST退市的许多投资者一直就“非ST一元面值退市规则”以及不停牌核查等涉嫌信息披露违法违规而向12386留言举报，但得到的回复都是深交所机器人式的答非所问：“ 您好！我所收到由12386服务平台转来您反映中银绒业（000982）的问题，我所对您投诉的事项高度重视，具体回复如下：一是关于“1元退市”。我所《股票上市规则》历次修改均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并按照规定履行了审议、报批程序。A股“1元退市”规则自2012年设立已稳定运行多年，发挥了市场化出清作用。公司股票价格是二级市场投资者交易的结果，股价低于1元的公司滞留市场缺乏显著的投融资效益，不利于优化配置市场资源。我所持续督促上市公司依规履行信息披露义务、及时提示相关风险，以便投资者谨慎作出投资决策。同时，我所持续推动强化上市公司违规责任追究和投资者利益保护。对存在违法违规行为的退市公司和有关责任人员，会同监管部门、司法机关等，强化行政处罚、刑事追责、民事赔偿等全方位立体式追责，切实加大对相关主体的违法惩治力度；积极按照新“国九条”相关要求，加强信息披露和公司治理监管，推动建立健全投资者赔偿救济机制，在具体案例中推动综合运用支持诉讼、示范判决、专业调解、代表人诉讼、先行赔付等方式，支持投资者依法维权，保护投资者合法权益。二是关于停牌监管。根据我所《股票上市规则（2024年修订）》相关规定，公司股票交易出现我所《交易规则》规定的严重异常波动的，应当于次一交易日披露核查公告；无法披露的，应当申请其股票自次一交易日起停牌核查。我所严格按照规则监管停牌事项，保障市场预期稳定和交易秩序公平。如您有任何进一步意见建议，欢迎随时向我所提出。”“坏小孩”东方集团的暴雷扒下了这些道貌岸然四平八稳但错漏百出回复的底裤。
明明投诉的是“非ST股票一元退市”，回答的却是掐去关键词的“一元退市”；而且声称“A股“1元退市”规则自2012年设立已稳定运行多年”，要知道该规则运行了12年后才在我国经济金融面临重大国际科技战、金融战、贸易战的打压下出现了史无前例的非ST一元退市情形，鉴于东方集团紧急披星戴帽*ST，估计后面非ST股票一元退市的情形会后无来者，五家非ST退市的上市公司也会成为绝版，物以稀为贵。“公司股票价格是二级市场投资者交易的结果，股价低于1元的公司滞留市场缺乏显著的投融资效益，不利于优化配置市场资源”，这句回复在东方集团暴雷之前善良的投资者无言以对，但2024年6月东方集团通过虚假陈述把股价从0.59元打高至3.74元，的确是二级市场投资者交易的结果，但却极有可能是发布虚假信息者操纵股票内幕交易的结果，而且如果不是虚假陈述，低于一元的东方集团的投资价值和投机价值具有显著的投融资效益，短短四个月收益率高达534%。在一堆不知所云的自我表扬之后，关于停牌监管的解释相对于中银绒业18个跌停板装聋作哑的现实则完全是自相矛盾指鹿为马，“滞留市场”的是五毒俱全的*ST东方，而不是股价仅仅低于一元20个交易日的中银绒业等五家当时正常的上市公司。
中国证监会去年10月曾经明确指出“要严格履行投资者诉求处理的主体责任，认真严肃办理投资者通过12386服务平台或其他渠道向其提出的投诉事项，下真功夫，实质性解决问题，有效化解矛盾纠纷，把维护投资者利益落到实处”，3月18日证监会亦强调完善其派出机构（地方证监局）对于退市公司的风险应急、信息通报共享、持续监管机制，补漏非ST股票一元退市规则显然是当务之急。在投资者保护方面，证监会强化关注地方证监局如何在“对投资者的赔偿救济”中发挥作用，授权证监局可以推动相关当事方运用先行赔付制度，同时明确地方证监局可以向投资者保护机关通报辖区内可能适用证券特别代表人诉讼程序的案件情况。这与笔者在本栏目建议宁夏证监局把中银绒业作为非ST股票退市典型联合投服中心发起特别代表人诉讼殊途同归（其实为了避嫌可以不同地区证监局交叉执法），毕竟整个宁夏证监局辖区只有十几家沪深上市公司，还没有杭州的一个街道多，应该有时间精力推动这些投资者保护创新，也希望证监会的表态和善举能够尽快落实。
一元退市规则据说是学习美国，但美国并没有ST退市预警制度，而且低于股价低于一美元的股票距离退市还有几百个交易日的缓冲整改期，即使退市也都是大股东主动回购退市，还有非常严厉的惩戒制度（安然事件）和赔偿制度，如美国公平基金（Fair Fund）模式，可以由证监会牵头，要求导致公司退市的责任主体（如违规减持股东）缴纳罚没款，专项用于赔偿因信息披露违法或恶意操纵导致的非ST面退投资者损失。中银绒业案例中，大股东非法减持的收益和本金可作为基金来源。况且与国际接轨最密切的我国香港股市还有股价2分不到的股票没有退市依然在交易。其实非ST退市已经有了极端恶劣的示范效应，不仅仅直接害惨了非ST退市的股东，对于其他没有退市的正常公司的股东，看到持有的非ST公司股价剧烈下跌时，不敢逢低吸纳，反而被恐吓割肉。比如一家微利的机器人概念公司方正电机，2023年从8元左右跌到去年3元多，这几天连续涨停板到了近13元，笔者问一位当初为了支持这只股票专门买了使用该公司电机的电动车的年轻高知股民是否还在，若还在可以减仓了，得到的回答是6元左右割肉了，因为看到中银绒业这种没有任何处罚的公司都可以退市股价几乎归零，这家公司虽然没有ST但因为财务造假已经受到连续立案处罚，非ST股票退市的规则漏洞打击耐心资本的力度之烈可见一斑，更不用说去年924新政之前导致几百家三元以下的低价股大规模磁吸到一元的价值中枢下移趋势了。
在东方集团披星戴帽之前有过四五十次临时退市文字公告预警，但由于ST股票退市预警制度是一项系统工程，任何没有ST的正常股票，普通投资者都可以无障碍买入，不需要签署“买者自负”性质的赌徒协议。这些临时退市公告既误导了监管部门自己也蒙蔽了广大投资者，不是每个投资者都会看到这些临时公告，而ST才可以有效阻吓普通投资者买入。即使*ST信通19日、22日严厉公告退市风险，21日依然又是一字涨停板报收9.18元，2025年笑傲股市涨幅第一，与去年中银绒业连续跌停板公告说不会ST结果闪电退市形成强烈反差。东方集团通过*ST警示避免了非ST退市，间接揭示了监管部门对现有退市规则缺陷的默认，中银绒业案例则凸显了非ST退市制度在信息披露、责任追溯和投资者救济上的系统性漏洞，未来需通过专项赔偿基金、集体诉讼、特别代表人诉讼、规则修订等组合措施，弥补制度性不公，真正实现“退得合理、赔得公平”。
对中银绒业等非ST退市股东的救济，短期内可依托违规减持追责与诉讼突破乃至引入重组资源恢复上市绿色通道的便利，长期则依赖退市制度的全面改革，以兼顾市场效率与投资者保护的双重目标。相对于完善的ST退市预警制度，非ST一元退市规则以及五家非ST退市的股票组合是目前我国股市中完美的信息披露违法复合体典型案例，建议中国证监会的12386投诉热线与中证中小投资者投服中心联动，以此复合体为标的物，尽快启动特别代表人诉讼，同时借鉴美国《多德-弗兰克华尔街改革和消费者保护法》，任何人如果发现了公司存在信息披露违法或者非法减持行为，都可以向监管机构举报。一旦举报被证实属实，举报者将获得公司因违法行为被罚款金额的一定比例作为奖励，切实提高投资者保护的效率与绩效。“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这句话是马克思“实践唯物主义”对整个哲学史变革意义的宣言，及时完善退市制度以及退市赔偿是对广大金融消费者的人文关怀，充分体现我国资本市场的人民性和政治性，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取向，更加有效保护投资者合法权益，培育耐心资本，奠定我国股市长牛慢牛的基础。
结束写作之时，星巴克被判巨额赔偿的消息跳入眼帘：一名洛杉矶男子在起诉星巴克的案件中获得了5000万美元（3.6亿元人民币）的赔偿。这名外卖小哥数年前在星巴克等待外卖时，因“热饮杯盖未妥善固定”，滚烫的咖啡意外翻倒并淋在了他的下体和大腿上，当事人受伤后被送往急诊室，之后前往烧伤中心治疗，接受了2次皮肤移植手术治疗。经过诊断，受害人遭受三度烧伤及下体神经系统永久性损伤。当事人因此遭受身体疼痛、精神痛苦、生活乐趣丧失、羞辱、不便、悲伤、身体功能受损、焦虑及情绪困扰等。受害人于2020年向加州高等法院起诉星巴克赔偿1.2亿美元，星巴克提出在审判前以300万美元了结此案，不过在被认定负有责任后，该公司将报价提高到3000万美元，被当事人拒绝。加州陪审团于今年3月14日裁定，星巴克须向该名男士赔偿5000万美元。再想想遭遇非ST退市无妄之灾的55万普通投资者，他们是否也承受了资产被盗抢、精神痛苦、生活乐趣丧失、羞辱、悲伤、焦虑及情绪困扰呢？在中银绒业退市关键窗口期以与东方集团当时类似的极低价格0.5元开始违法清仓减持的中国银行以及其他违法的大股东是否可以学学星巴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