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就是力量”的时代已经到来，与之相伴的是知识产权问题的爆发。中美贸易摩擦持续时间已久，其中有关知识产权的问题一直处于争端的核心。自1991年始，美国就用“特别301”条款对中国知识产权情况实施调查，并且至2018年中国已连续14年被列入“优先观察名单”。在贸易摩擦中，美国指控中国盗窃其知识产权，妨碍市场公平。对此中国国务院于6月2日发布的《关于中美经贸磋商的中方立场》中，坚定地表明我国的科技创新是自力更生得来的，指出美国无视中国多年来从法律、经济投入、环境建设上为加强知识产权保护上所做的努力和所获得的成绩，认为其指控是毫无根据的。强调知识产权保护是经济发展的趋势，但过分强调知识产权而贬低制造业价值，绝非明智之举，就像把一块鲜肉放在冰箱专利证书上而不是冰箱里，是一定会发臭的。
一：利弊分析
知识产权和制造业价值的合理平衡有利于提高国际贸易水平、促进技术发展、推进产业升级。独创性劳动或经济投入是知识产权价值的事实来源，合理的价值应实现对私权的保护和社会福祉的维护。从国际角度，合理的知识产权价值可以促进市场交换、提高交易效率、减少贸易摩擦；从国内角度，其通过限制搭便车的行为维护权利人的合法权利，激发原始创新和二次创新的动力。根据产品的生命周期曲线，在产品利润发展到顶峰前，可通过专利权的转让获取后期研发资金，促进技术更新换代、不断开拓新的利润空间，否则必然走向衰落。给予知识产权合理的价值能激发创新的热情，给予制造业合理的价值能够激发生产的积极性，两者相互积极影响下能促进产业升级。
图1 产业生命周期图
过分强调知识产权同时贬低制造业价值会阻碍技术的进步和扩散，甚至会导致产业空心化，最终损害知识产权的核心价值。如果知识产权价值高于应有价值，反而会压抑知识创新，造成产品价格虚高，加大专利拥有者的利益攫取，甚至造成垄断。也可能导致重复的创新和投资，严重打击生产制造积极性，丧失经济发展的基础。最后，缺乏制造业的知识产权失去了实际应用价值，再好的理念无法制造出实物终究是镜花水月。
二：理论分析
微笑曲线是关于知识产权和制造业价值的流行理论。其核心观点是在产业链中，附加值更多体现在两端，即设计和销售，处于中间环节的制造附加值最低。欧美发达国家现在正用专利、商标、设计等抬高知识产权的价值，压低制造业应有的价值。这造成中国处于被动状态——买什么什么贵，卖什么什么便宜。原因就在于欧美凭借手中对期货交易所中大量资源要素的定价权，抬高石油、金属、粮食等原材料价格；用其掌握的高利润的市场和分销渠道压低发展中国家劳动密集型制成品价格，使中国成为价格的被动接受者。美国正利用这两高一低的分布，企图把中国牢牢地压在生产价值的低端。改革开放前三十年中国处在微笑曲线底端，低附加值、低利润、高污染是我们付出的昂贵代价。但如今中国的要素资源愈加与国际市场接轨，也愈加重视知识产权的创新与积累。中国在积极向微笑曲线两端发展的同时，努力提高制造业的价值，变微笑为大笑。
图2 微笑曲线
三：历史借鉴
美国产业资本的离制造业化和日本产业资本的离本土化对我国经济发展具有警示作用——制造业是国家经济立身之本。美国凭借对高精尖技术与知识产权的牢牢把控，攫取全球价值链分布中的大额利润，但却日渐感受到产业空心化造成的经济增长困境。美国的产业空心化伴随着制造业份额的长期下降，实体经济和虚拟经济严重失衡。为此美国提出了再工业化道路，但由于劳动力成本限制，实际的执行困难重重，比如福耀玻璃董事长曹德旺坦言在美国的工厂根本雇不上工人。也因此美国惧怕中国在占据了制造业的市场之后，进一步掌控定价权，选择以知识产权为借口挑起贸易摩擦，企图打压中国经济。
日本是中国之前的 “世界工厂”，其经济兴衰历程对我国极具借鉴意义。日本在20世纪80年代之前也经历了与中国类似的“山寨”阶段，充分利用自己的后发优势吸引美国制造业的先进技术。20世纪90年代日本确立了“科技立国战略”和“知识产权战略”。这两大战略并未偏离制造这一根，甚至出现“倒微笑曲线”。根据日本经济产业省2006年对日本制造业企业的调查，44.4%的企业在制造和组装环节获得利润最高，其次才是销售、售后服务和研发设计环节。但后来随着第三产业的发展，以制造业为代表的第二产业在国民经济中比重长期下降，严重阻碍了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四：现实分析
短期中国制造业发展受多种因素影响有一定波动，长期制造业发展趋势向好，但也存在竞争性较低的问题，仍有较大的发展空间。据国家统计局，5月中国制造业采购经理指数（PMI）为49.4%，比上月下降0.7%，主要在于制造业市场需求以及企业用工量有所回落，其中中小企业面临较大的制造困境。但自2015年3月以来制造业PMI指数大多位于50%的荣枯线上，表明制造业整体发展状况良好。中国高技术制造业发展前景良好。据国家统计局，5月高技术制造业PMI为52.1%，这已连续3个月位于52.0%及以上景气区间。从需求情况看，高技术制造业的生产指数和新订单指数都在55.0%以上，表明市场活跃度高。
图3 制造业PMI指数
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
但据《2018中国制造业痛点分析报告》，若将中国制造业核心竞争力按照初始级、基础级、规范级、优秀级、卓越级五级划分，达到优秀和卓越的只占极少部分，说明中国制造业仍有较大的升级发展空间。
图4 制造业竞争力分析
数据来源钛媒体研究院
中国知识产权保护水平正稳步提升。据《2017年中国知识产权发展状况评价报告》，我国知识产权发展水平位居世界中上游，与知识产权强国的差距进一步缩小；据中美商会《2018年中国商务环境调查报告》，其会员企业在华运营的主要挑战中，知识产权侵权行为已由2011年的第5位降到2018年的12位。美国却一味套用发达国家实施的“国际统一知识产权保护制度”来衡量中国知识产权的保护力度。这不符合发展中国家的利益。美国对中国窃取其知识产权的指控也毫无根据，中国对外支付知识产权使用费大幅提升。据2018年发布的《中国与世界贸易组织》白皮书，从2001年起，中国对外支付知识产权费年均增长17%，2017年达到286亿美元，对美国支付的知识产权使用费就是71.3亿美元。以美国高通公司为例，据公开资料，中国单台手机每千元就要向高通缴纳32.5元专利费。高通每年因专利就可从中国手机厂商手中获取高达近241亿元的利润。此外，中国知名跨国企业如华为、美的、格力、海尔等从未出现过窃取知识产权的行为。因此中国发展既不能妄自菲薄，亦不能骄傲自满，应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虽为知识产权大国但并非强国，关键核心技术领域仍有待突破。
中国拥有强大的制造业和广阔的市场支撑——拥有世界上门类最齐全的工业体系；最终消费对世界消费增长的年均贡献率居世界前列——有足够的底气在产业积极向价值链两端转移的同时，稳步提升制造业的价值。中国始终拥有开放包容的心态，敢于把中国的机床研发中心设到意大利、把中国的芯片研制中心搬到美国、把中国的软件研究中心放到印度。中国坚持以全球最齐全的制造业为基础，在全产业链齐头并进。相较之下，美国由于缺乏制造业的支撑，经济发展优势受到挤压，反而日渐走向封闭化。
把冰箱的专利证书贴在一块鲜肉上，并不能阻止其腐烂，更关键的是要生产出冰箱。欧美国家过分抬高知识产权价值，同时压低制造业价值，实质是一种霸权手段，企图把中国的创造力压在底端。中国现阶段应平衡好知识产权和制造业价值，既要控制知识产权和分销渠道，同时又要稳步提升制造业价值，避免重蹈美日经济发展的覆辙。
本文作者为浙江大学经济学院副教授景乃权；浙江大学金融系研究生吕佳钰、刘超，感谢大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