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5月16日，美国商务部工业与安全局（BIS）将华为列入所谓“实体清单”，美国企业在没有政府许可的情况下不得向华为供货。对此，华为海思总裁次日凌晨致信员工，表示华为多年前就做出极限生存的假设，为公司生存已经打造好了“备胎”。中兴事件让国人感受到了核心技术受制于人的失落感，而华为则凭科技自立鼓舞了国人士气。很多人不禁想问，中国科技到底落后美国多少年？目前中国的制造业GDP已经超过美国，假设中美两国维持当前经济增速不变，中国GDP有望在二十年内超过美国。当中国GDP超过美国时，中国在科技领域也能吗？理清市场与技术的关系是回答此问题的关键所在。
一、先有市场后有技术
科技超越与GDP经济规模超越的确不同，但不可以说完全没有联系。
GDP的超越是量的超越，科技超越是高质量的可持续的超越。一个国家的科技强盛体现在全社会研究与试验发展（R&D）经费投入，专利申请，科研人员数量，高校世界排名，诺奖数量等各个方面，国家科技强盛最重要原因在于研发投入和基础科学理论研究，而这两点都离不开强大市场的支持。
首先，企业科技创新R&D投入第一要有利润，有利润首先要降低成本，降低成本首先要有市场。归根结底，创新持续投入没有不断扩大的市场支撑就无法奢谈技术进步。其次，科技进步的原生动力来自于科学基础理论创新，没有科学理论持续投入，就不会有应用大突破，充其量是技术改造。基础理论创新必须是国家大规模持续投入才能够有可能见效，指望企业投入不现实。最后，理论创新与技术进步并不是齐头并进，而是有点有面此起彼伏的突破。比如，德国日本高铁技术早就成熟，为什么没有取得大规模应用突破？核心还是没有足够大的市场导致收益无法支撑进一步研发与应用扩展。
综上所述，市场在当前世界经济竞争中处于核心地位，有了市场才有利润，进而有研发与科技突破。在经济领域突破，首先不是质量，而是数量。数量意味着市场，没有市场规模持续扩大，就谈不上技术进步与领先。毫不夸张地讲，欧美发达国家完成工业革命是靠武力殖民扩展了世界市场，得到支撑技术进步的资金积累，又不断强化这一逻辑过程。举例来说，英国在爆发第一次工业革命之前，已经通过一系列的贸易活动，包括奴隶贸易、鸦片与烟草贸易、蔗糖贸易等，成为当时世界上绝对领先的国家，通过国家力量为自己打造了一个包括商品、劳动力、资本以及原材料市场在内的统一的跨国市场。二战后民族国家的纷纷独立打破垄断，西方不再通过战争获得低成本进入国家市场的手段，因此市场决定了企业的永续经营，企业只有不断赚钱投入研发，来保证自己的领先地位。
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前科学技术在国际上比较落后，加入WTO后，中国人民通过辛勤劳动制造商品出口海外，不断扩大市场以积累资金投入研发，才有了如今中国在科技领域的突飞猛进。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18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中国2018全年研究与试验发展（R&D）经费支出19657亿元，比上年增长11.6%，与国内生产总值之比为2.18%，再创历史新高。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预测中国R&D投入即将超过美国。世界知识产权组织（WIPO）公布的世界各国专利数量最新数据显示，2018年美国以56142个专利数量位居全球第一，同比负增长0.9%；中国以53345个专利数量位居第二，同比增长9.1%。据WIPO预计，未来两年内中国或将超过美国成为全球第一。2018年的WIPO企业专利申请前十名中，美国有两家，中国有三家，其中华为以5405件专利数量夺得全球第一。由此也可在一定程度上证明市场带来了利润，进而带来技术和研发。因此多年来中国科学技术的进步是显而易见的，而且速度惊人，但某些重要领域的核心关键技术还有待突破，并且克服这些差距需要不止一代人的努力，这是我们需要清醒认知的现状。
图1：2001-2017中美两国R&D经费投入比较（单位：百万美元）
数据来源：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中文官网数据库
二、寻找知识产权价值与制造成本之间的平衡
中国的发展阶段还未到，过分强调知识产权保护会贬低中国制造业的合理成本或应有价值，就像把一块生肉放在冰箱的专利证书上一星期会臭一样，不利于企业的市场开拓和技术创新。在iPhone7发布时，著名咨询公司IHS Markit曾披露每台iPhone 7手机的BOM物料成本和代工费分别仅为219.8美元和5美元，但上市时的售价在800美元以上，像富士康做的代工业务处于苹果生态链的低端，往往只能赚取微薄利润，很大部分利润都被苹果公司凭借知识产权拿走。因此在国际分工中，不应过分夸大知识产权的作用，过分贬低资源、劳动力的价值，要有公平合理的市场价格。美国等发达国家通过全球期货交易所控制了上百种大宗原材料商品交易价格，又通过控制发达国家高利润的市场和分销渠道压低中国出口商品市场价格，让中国“买什么什么贵，卖什么什么便宜”，企图牢牢把中国压在微笑曲线（如图3）底端，这是霸权主义行径，中国政府、中国人民不会同意。
根据波士顿咨询公司发现的经验曲线，随着企业市场占有率提高，产量增加，经验不断地积累，其单位产品成本会下降。在图2中，各手机厂商在该竞争性行业“经验曲线”上处在相对应的位置。即在国内市场上，华为具有行业价格，与华为相比，vivo/oppo处于“市场优先”，市场份额高单位成本低售价低；苹果处于“技术优先”，市场份额低单位成本高售价高。根据《IDC中国季度手机市场跟踪报告，2018年第四季度》，2018年oppo与vivo拥有最大的国内市场份额，各为19%左右，华为是12.7%，苹果是9.1%，但是苹果销售额与利润远远领先国产手机厂商。由此可知企业追求市场份额只是第一步，还需要利用资金研发技术，向经验曲线左上方转移，华为多年来重视研发，已走在o/v两厂的前面。换言之，中国企业不能固守过去那样以比较优势嵌入全球价值链的格局，应当谋求在一些产业的全球价值链中的主导地位、附加价值与竞争优势，例如核电与高铁就是中国高科技的金名片。在向产业链微笑曲线两端发展的同时，还要注重将微笑曲线逐渐“拉平”，即合理平衡知识产权价值，制造价值以及分销渠道价值。
图2：经验曲线（以国内智能手机行业为例）
图3：产业链的微笑曲线
三、中国应立足自身，放眼世界
1.发掘国内市场潜力
近几年，中国最终消费对世界消费增长的年均贡献率已经是世界第一。2013—2016年，按照不变美元价格计算，中国最终消费对世界消费增长的年均贡献率为23.4%，同期美国、欧元区和日本的年均贡献率分别为23%、7.9%和2.1%；中国最终消费的年均增速为7.5%，同期美国、欧元区和日本的年均增速分别为2.2%、1%和0.6%，世界消费市场的年均增速为2.4%。2012年中国超越美国成为世界最大贸易国，2018年中国进口和出口已占全球10.8%和12.8%，全球超过一半的国家将中国视为最大贸易伙伴，14亿人口的大市场就是中国经济的最大潜力与底气。
2.拓展外贸新空间——“一带一路”
“一带一路”涵盖亚太、欧亚、中东、非洲地区等，沿线包括65个国家，总人口超过44亿，占全世界人口的63%，经济总量超过20万亿美元，占全球经济总量的30%以上，这些国家大多数为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普遍处于经济发展的上升期。由于“一带一路”上的沿线国家处于发展的不同阶段，对全球价值链配置和重组有不同的需求和承接能力，因此“一带一路”国家能够在全球价值链共建中共享中国的改革发展成果，与中国企业互利共赢。
四、总结
改革开放四十年来，中国科技突破成绩斐然，在部分领域已经世界领先；部分领域与发达国家不相上下；部分领域落后。我们需要正视中国的科学技术与美国及其他发达国家相比仍有较大差距，也不可一刀切的认为中国所有科技落后，否则不是实事求是。“满招损，谦受益”，相比中国的科学技术取得的长足进步，我们更应该看到差距和不足，不可让“全面赶超”的论调忽悠了公众，也忽悠了自己。在坚持实事求是的态度下，中国抓住广阔市场，利用资金，坚持基础科学理论研究并加强企业研发投入，重视创新，未来在科技领域多点开花是完全可以预见的。
（作者：景乃权，浙江大学经济学院副教授；陈健，浙江大学西部研究院副院长；刘超，吕佳钰，浙江大学金融系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