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贸易摩擦急急缓缓持续已久，6月末召开的G20峰会中，中美通过磋商达成暂停加关税的决定。表面看，中美贸易摩擦表现出一定的缓和趋势，但实质上，美国并未从根本上解决贸易逆差和产业空心化问题，未来中美贸易关系的发展趋势仍存在变数。
2018年12月，美国曾企图要求中国购买1.2万亿商品，来缓解其贸易逆差。2019年5月4日，《华尔街日报》公布美国就中美经贸摩擦的谈判框架，要求中国2020年底之前购买约2000亿美元的美国产品。
无论是哪种方式，无疑都需要中国用美元进行交易。目前，中国虽然在陆续减持美国国债，但仍拥有超过价值1.1万亿美元的美国国债。
面对如此大体量的美债，我们不禁要问，美元和美债有什么区别？中国若将持有的美债换成美元来购买商品，又会引发什么风险？
一、美元美债，暗藏玄机
美债指的是美国国债，由美国财政部代表联邦政府发行的国家公债，以国家信用为背书，以未来的税收作为抵押，因其风险低、收益稳定、流动性好等特点备受市场青睐。
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飞速发展，对外贸易繁荣，积累了大量的外汇储备，为了保持资产的保值升值，大量外汇储备转化成了美国国债。目前，中国外汇储备已经超过3万亿美元，其中美国国债超过1.1万亿美元，是全世界最大的美债海外持有国。中国要购买美国商品，不能直接使用美债，需将美债兑换成美元才行，那么，美元又是什么呢？
美元的实质是一张本票。
本票是一项书面的无条件的支付承诺，由一人做成，并交给另一人，经制票人签名承诺即期或定期或在可以确定的将来时间，支付一定数目的金钱给一个特定的人或其指定人或来人。
因此，美元实际是一项书面的无条件支付承诺，由财政部制成，经财政部长和国库长签字，承诺在可以确定的将来某一时间（即期本票发行时间）按照美元面钞金额（美元面值）支付给联邦储备银行或指定的人或来人。
这也就意味着，美元的持有人，看似拥有了对美国财政部的债权，最终债权人其实是美联储。
说完美元，我们再了解一下人民币的发行机制。
人民币是中国人民银行在国务院领导和全国人大授权通过《中国人民共和国中国人民银行法》第十六条的规定下，以国家信用背书发行的法定主权货币。同样欧元也是由欧盟会员国国家的信用担保发行的。目前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的货币均是通过这种方式来发行的。
这种方式与美元的发行有何不同呢？关键在于美联储。美联储于1913年成立，由联邦储备局和12各地区的联邦储备银行组成，前者是联邦政府机构的一部分，后者是非营利性机构。而人民币、欧元等货币，是由纯粹的政府机构——中央银行，以国家信用担保发行美债换美元，会给中国的金融安全带来怎样的影响？
由完全以国家信用背书的债务变成了主要债权人是私人性质的美联储的债务，偿债等级下降会引发信用风险。
按逻辑推理，美联储完全可以宣布美元这张本票作废，发行一种新的货币称之为“丑元”，此时美元就失去了保值升值功能。当其他国家原先所持有的美元债务要求美国偿付时，美联储根据本票的法律特性，有权指定来人作为它的债权人，有权宣布盟国100美元可以兑换80丑元，但是其他国家包括中国100美元兑换0丑元，此时中国所持有的美元便作废了。这个风险随着中美贸易摩擦的演变是客观存在的。
此外美债兑换成的美元，以数字货币的形式存在中国中央银行在美国大银行的账户中，这会加大贸易结算的风险和储备资产损失的风险。
当中方需要用美元进行贸易结算时，首先通过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讯协会（Society for Worldwide Interbank Financial Telecommunications，简称SWIFT）进行电报交换，接着各会员银行通过统一的电文规范，传输支付指示，最后再由具体的支付系统完成最终的电支付，如纽约清算所银行同业支付系统（Clearing House Inter-bank Payments System，简称CHIPS）。
由于SWIFT的核心成员主要来自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这意味着在SWIFT系统下，全世界大部分国家的贸易往来，都在美国的监控之下。此外这种以电子账面形势存在的美元储备，还会受潜在的电子系统崩溃和资产被冻结的风险，进而导致损失。因此，美债换美元，会给中国的金融安全带来了巨大的潜在风险。
二、以史为鉴，防患未然
将美债换成美元会导致信用等级的下降不仅从理论上可以得到论证，从大量的历史事件中，也能看出美元给国家金融安全带来的风险。
美元的信用基础并不十分牢靠，从黄金到石油根本上是为了攫取美元霸权地位。
布雷顿森林体系建立起了美元等同于黄金的霸权地位，但面对难以调和的特里芬难题——随着世界贸易发展，美国既要承担向全世界提供通用货币的责任，又要维持和黄金稳定的兑换比例——美国发现自己并未真正取得货币霸权，受黄金存量制约并不能随心所欲地发币，于是毫不犹豫地宣布了美元与黄金脱钩。
随后美元便利用中东地区复杂的地缘政治寻找石油作为其霸权的依靠，要求石油以美元计价。各国通过出售商品换取美元，再用美元购买石油，中东国家又将所得美元投资向美国。如此，美国只要印发美元便能采购全球商品。
美元的货币价值并不十分稳定，根本上是利用其霸权地位以满足自身的国家利益。
上世纪八十年代日本崛起，使得美国对日出现巨额的贸易逆差。美国采取了提高关税、限制日本产品出口、禁止日本收购高科技公司等措施后，又要求日元相对美元升值。日本开始疯狂地投资外汇、股市、房地产，海外资本也开始进入。但随着美联储的加息以及美国联合全球资本打压日本股市，使得原先日本以高价收购的美国资产被美国低价收购。
再有就是，近些年美国面对2008年的金融危机所采取的量化宽松政策，也给全球经济带来了巨大影响。危机发生后，美国通过各种渠道发行美元，使得美元对其他国家的货币呈现贬值态势，引发大量资本流入其他国家。对美国而言，量化宽松促进了实体经济，刺激了消费增长，推动了经济复苏。但是对于其他国家而言，却可能引发通货膨胀和资产泡沫。
当美联储通过加息逐步退出量化宽松时，热钱开始回流美国。原先资本流入国企业的资金开始匮乏，进而导致经营困难，美国资本此时开始低价接手。例如，2018年的土耳其危机，一部分原因正是由于“强美元”的冲击。大宗商品普遍以美元定价，美元走强使得商品价格下降，土耳其作为资源型国家所受冲击可想而知。此外土耳其资本项下的过快开放，在“弱美元”时期大量多余的流动性进入，使得资产价格上升。在强美元的情况下，资金回流使得资产价格承压，甚至造成土耳其股债汇“三杀”。
那么，中国手握巨额美元资产，面对错综复杂的国际形势，为了保持人民币币值稳定、国内经济独立，该如何应对？
三、养精蓄锐，以静制动
坚定不移地推行人民币国际化，保持人民币币值稳定！
近年来，中国的综合国力不断增强、国际影响力不断加大，人民币国际化已成为必然趋势。当人民币有一天成为世界流通货币时，目前面临的困境也就不复存在了。在推行国际化的道路中，要利用好两个安全阀：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和资本项目下的有序开放。
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保障了人民币在尊重市场供求关系的同时，参考国际汇率整体变动趋势进行动态调整，增强汇率“自动稳定器”的功能。面对世界上多个新兴市场国家曾经出现的复杂情况，资本项目下的有序开放显得尤为重要，保持经济独立性，持续提高自身实力，是我们必须明确的前进方向。
人民币国际化的过程中，极为重要的一点是保障人民币汇率稳定，这一方面依赖于中国经济稳定向好的持续发展，另一方面也依赖于强大而又负责任的国家形象。参考美国和日本的债务发行情况，中国必须谨慎发债，控制债务总额，不能搞大水漫灌，核心目标依旧是保持人民币币值稳定。
以空间换时间，不断提高自身实力
面对目前危机四伏的外部环境，最重要的不是眼下与人争长短、比强弱，而是脚踏实地发展国内经济，不断提高自身实力。中美之间的贸易摩擦，说到底是因为中国近些年发展太过迅猛，成为制造业第一大国，如此强劲的势头，给美国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我们要做好长期贸易摩擦的准备，不要因为暂时的得失而迷失方向、质疑自己或者盲目膨胀。
中国要坚定不移地发展自身经济、提高综合国力，要推动先进制造业和现代服务业深度融合，坚定不移建设制造强国，增强制造业技术创新能力，构建开放、协同、高效的共性技术研发平台，同时要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和运用，形成有效的创新激励机制。以空间换时间，短期的斡旋是在为长期的稳定发展争取时间，当中国经济变得大而强时，我们在国际社会上将会拥有更多的话语权，人民币币值也将保持稳定向好，目前的困境也就自然化解了。
金融安全是国家安全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当前暗藏风险的国内外环境下，更是引起了国家的高度重视。维护国家金融安全应慎之又慎，将美债换美元，看似差之毫厘却可谬以千里。美元独特的发行机制和不良的历史表现都表明其存在一定的信用风险。中国应防患于未然，坚持走好人民币国际化道路，不断提高自身综合实力。唯有如此，中国才能牢牢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金融风险的底线，做到“任尔东西南北风，我亦巍然不动”。
本文作者为浙江大学经济学院副教授景乃权；浙江大学金融系研究生周梦薇，吕佳钰，刘超，郝焜。感谢大力支持！